天寰眼睛闪亮,一阵欣喜的光芒,从他的面上透出:“我怎么会笑你呢?你这样年纪,刚刚开始帮我,能想出这个办法,不容易。”他对正在睡觉的太一吹了口气:“太一,你家家的话,听到了没有?”
他满腔皇帝柔情,无奈儿子闭目养神,对他毫无反应。天寰只好傻笑了一下,把儿子搁到手臂里,让小家伙睡的更舒坦。
天寰假装苦苦思索了一会儿,好像全靠我提醒,他才想到的。他又言道:“这样可以吗?我欲以尚书令崔僧固主管,具体抄录誊写事宜,应交付秘书省办理。此外,以侍中谢如雅兼典校秘书,集合北朝名儒名士,刊校经史。开修文殿,德教殿,供他们商议编汇图书编目。名字我想好了,我的年号为圣睿,因此题为《圣睿遍略》。你也可让秘书省变成一本集大成的书,因为你是皇后,同我居住太极殿,不访叫《太极殿御览》。”
我点点头。他低头吻了我的额头一下:“我的男孩子已经吃饱喝足了。我的女孩子也要起床用膳了。要是饿坏了,我这样狠心的,无情的,自以为是的,心心念念天下的老男人,到哪里再去找这么一个配对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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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人闲着无聊,恐怕难逃哀怨两字,但忙碌的女人,是不会考虑这个问题的,
因为她总觉得时间不够用,憋着气和时间一争长短,像只鼓足的球囊,就未免哀怨不起来了。
这一年从秋到冬,我都忙着搜罗图籍,寻访名士,天寰则是忙着革新政令。
腊月初,下第一场雪。雪洒竹丛,逸我清听。回风之时,折竹一声,倍添寒冷。
我放下毛笔,手头这份荐书表,是洛阳孟子容写的。楷书秀雅,思路清楚。如雅细心备注:孟子容,家本寒族。少年寄人篱下,求师大儒。到他弱冠时,青成蓝,蓝谢青,师傅反而要向他学习了。他过目不忘,生活清简,报复远大,虽然学儒家,但精研法家。
上品无寒士,英俊成下僚。这个时代,压抑太久,九品中正制,害人非浅。入冬之时,天寰准许我明春提拔十二人为“修文殿学士”,这是一个崭新的官名。虽然品阶不高,但等于天子近臣,也可上达天听。我拿出碎金柬,落笔“孟子容”三字。
前些日子,我已到德教殿,见过矮小沉静的商人藏书家司徒邵,又在修文殿见过其他一些年轻人。北朝人才济济,并不输江南。唯有河南沈谧,虽然他近日响应朝廷号召,将书送到长安有司,但就是真人不露相,不肯入宫。
不过,提起这个人,我倒是有个发现。原来他的舅舅,是我曾在四川酒楼遇到过的古怪老先生张季鹰。张季鹰,与我一面之缘,他年老不欲出山,但是否可以用他说动其外甥呢?
脑后咿咿呀呀,我含笑回头,手里一股暖意,太一醒了,正爬在榻上,冲我乐呢。
太一正在学语,我每天,都为此欣喜。我对他拍手:“家家在这里。”
他“啊啊”的叫我。我乐不可支,太一凝视我,水汪汪的眼珠,瓷白的皮肤,就像个玉娃娃。我亲了他一下,又是一下。等他满了七个月,就要给他断奶。虽然皇家孩子多是好大才离开奶娘的,但我想太一能更快的更独立的成长。
谢夫人把太一接了过去,谢夫人每日背诵些诗歌给孩子听,还教他辨认物事,颜色。
我透过北窗,两个宦官,非但没有站好,反而是抖抖索索拉着发皱的棉衣下蹲着烤火。
阿若说:“皇后,奴婢去呵斥那两个没规矩的。”
我笑着摇头:“天可真够冷的。要是我不在屋里,也会那样。告知总管张公公,使我这几年省下的脂粉钱,给每位宫人宦官做一身新棉衣。”
阿若说:“皇后,皇上与五殿下,杜大人,在西殿议事。”
我披起披风:“我去看看。”
我还没有走到西殿,就听杜昭维一本正经的宣读:
“官员授田,有职分田,
合并州郡,存要去闲;
不分民族,设置保闾;
设立义仓,官私并存;
统一度量,皆从汉制……”
我听了许久,改革并不冲向要害,基本上都是对人们有利的,特别是发展财政。
天寰补充说:“人苟有才能,何必为族所拘?工商业者,虽非清流,也可按勋授官。北方柔然,西北羌族,都要和鲜卑,汉人一样的赋税。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,只要审时度势,我们都可以接纳……”阿宙和他促膝对坐,手里拿了一支笔,慢慢记录。
我过去从未见阿宙耐烦写下来,如今他倒是有些变了。
阿宙说:“这几年自卖为奴婢的流民不少,皆应放还为民,典身之钱,有国库拨款。”
天寰道:“五弟说的对,昭维,你记下。”
我想了想,还是到正殿去温酒等候,等候大半个时辰,外面飘起鹅毛大雪。
阿宙走进来。他大概没有料到我坐在这里,先是一笑,然后又沉下脸。
“喂,大哥马上就来了。”他言罢,坐在一个胡床上,拿出自己的记录,默念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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