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皇上的甥女又如何?!那宝江王以下犯上,试图谋逆,还不照样人头落地!现在末将奉命缉拿反贼,胆敢抗旨不遵者,格杀勿论!”
士兵起势挥刀,谢蘅捉住回青的腕子,将衔阳刀夺下弃置在地,移步上前,喝了句:“住手!”
她沉了沉眼睛,“我跟你们走。”
谢蘅思虑,既有格杀勿论的命令在前,真与他们动起手来,一旦失利,却也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。何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,若不去一遭,还不知他们在搞甚么名堂。
“其余按作同党,一律收押!”那御林军统领讥笑一声,展手道,“二姑娘是千金之躯,就不必我等动手了罢?”
谢蘅抿唇,先行在前。
因谢蘅尚为嫌犯,暂且收押进府衙的牢狱,等候问审。
这牢里阴冷晦暗,气味刺鼻,隐约泛着腐烂味和血腥气。谢蘅拧紧眉头,一路被牢役押着进来,谢蘅却看见了几个熟面孔,都是在各官寮的机要大臣,因为状师的身份,少不了与他们打交道,谢蘅认得一些。
往年再尊贵的人,落到牢狱里头也吃过不少苦头。
好些的,十根指头翻开皮肉,不断往外渗着黄脓黑血;坏些的,刀弹过腿,血肉模糊间森然一截白骨。各个椅坐在墙上,也有卧趴在草垛中的,蓬乱的发丝下只露出一双黑眼珠子,牢牢看着谢蘅。
谢蘅忍不住,弓着腰干呕。
那牢役已然麻木,脸色不变,待谢蘅吐了个痛快,将她猛推进一间牢房中去。谢蘅踉跄几步,扶住木栅栏,转身喝道:“未定罪,先用刑。府衙长官可是吴行知吴府尹?他知不知犯此大燕律例,是要问罪处斩的!”
“确是吴府尹,不过……”牢役听见谢蘅这句话,笑了笑,“谢状师,咱们也是脸熟的,小人不瞒您。现在满京城的都在清反贼,谁有心情再去找铁证定罪?但凡是跟‘反’字沾上一点边儿的,活着进来,躺着出去!”
“既捉拿反贼,与本状师有何干系?纵然要捉拿,也得让我死得明白。你让吴行知出来见我!”
“谢状师放心,您身份贵重,自然该由吴府尹亲自审理。”
“放肆!本状师的母亲乃是寿安长公主,要审也该是宗人府来,吴行知也配?”
“连宗人令宝江王掉了脑袋,皇上已经下旨,不论是平民百姓,还是天潢贵胄,一律都交由刑部审理,一旦论罪,皆按照律法处置。”他朝东方一拱手,敬道,“龙颜震怒,天都要变了色了。”
谢蘅眯了一下眼睛,冷声道:“好,既有吴行知来审理,也能让我知道自己犯了甚么罪。”
“甚么罪……?”
苍哑的一声蓦地传来,那牢役一惊,忙跪下低头不敢言语。
谢蘅看向声音的主人,黑衫红袍,面容冷峭,一双眼睛略弯,横生出讥讽的笑意。他走上前来,隔着栅栏,起扇挑点谢蘅的下巴。
谢蘅头皮发麻,嫌恶地往后退开,怒道:“唐无意!”
“嘘——”
他声音很轻很低,嗓子已不是从前的清亮,沉沉中带着一股阴森逼人的戾气,“别那么大声,这里的很多人好不容易才能得这片刻休息,千万别惊扰到他们。”
“又是你?”谢蘅道,“你莫不是以为编出一条莫须有的罪名,就能强加在我头上!唐无意,你是状师,我也是状师,小心操之过急,吃不了兜着走!”
唐无意啧啧摇头,“告你谋逆的,又不是我。我怎舍得将师妹送到这种地方来?”
“不是你,也与你有关,否则你此时怎会出现在这儿?”
唐无意于这一点却也坦诚:“是,我只不过点拨了谁两句。哪里能想到,吴府尹办事这么大公无私,连你都敢抓了进来……”
谢蘅问:“我何罪之有?”
“不知师妹可还记得,在姚宁县,你写过一副对联,之后还吩咐那罗氏人家,展给百姓观阅。”
谢蘅拧了拧眉。
唐无意用折扇敲了敲掌心,负手在后,左右踱步,缓缓而言:“那上联是——这般世道,还须蚊帚几挥,立刻准教黑雾散。”他满是玩趣儿地瞧向谢蘅,“师妹,下联是甚么?”
谢蘅冷声说:“不是善人,难博龙图一笑,何时得遇黄河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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