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郎君赶忙道:“节帅执掌朔方，统辖六州，家父都是在为节帅效力。”
连奕目光盯视酒杯里的粼粼光面，正经道:“许主簿慎言，某食君之禄，忠君之事，许刺史亦是。”
面对这年长他几岁却军功无数的朔方节度使，许郎君微有紧张，听到此话忽觉失言，忙找补道:“是是是，节帅为圣人分忧，家父在节帅麾下效力，自然也是为圣人分忧。”
连奕唇畔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，狭长的眸中点了光，一张俊脸越发昳丽。许郎君觉着，这朔方节度使不似传闻那般面冷心硬，反倒是挺平易近人的。
酒过三巡，连奕借着不胜酒力的由头提前离席。
许郎君趁着别的宾客欣赏歌舞时，悄声追了出去，凑近连奕，含笑道:“下官身无长物，但有忠心一颗，若是节帅不嫌弃，下官愿为节帅效犬马之劳。”
连奕长眉一扬，偏是声音里多了分软和:“许主簿有此心，是某的荣幸。”
许郎君听得此话，受宠若惊。他今日来连府，专门让人备了两份礼，一份是给连奂的生辰礼，一份是孝敬连奕的。
“下官其实什么都不懂，然而想着能工巧匠雕金刻玉奉于贵人，必是觉着贵人堪配此物。”许郎君笑道，“下官听说，节帅早年有收藏金石书画的爱好，正好下官这里有些旁人称赞的珍品，若能入节帅的眼，那真是它们的荣幸了。”
连奕看着那一箱古玩字画，回给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笑:“许主簿有心了。”
许郎君心说:升官第一步迈出去了。
待那许郎君美滋滋告退后，李述满肚子抱怨的话就要脱口而出。
可连奕双手按在腰间带子上，缓缓道:“天有雨，想那胜州刺史尚留在灵州，你带上这些东西，即刻去寻，寻到了便同他说，许主簿在我这里丢了些东西，我悉数奉还。”
李述有疑惑，却也没多问，当即应了声:“喏！”
连奕捏了胜州刺史幼子的短儿，就不怕那胜州刺史在河运一事上推三阻四了。
到底是有了件让他松快的事，顿觉这雨有些凉爽了。刚在宴席上饮了不少酒，此刻他竟有了踏雨解酒的心思。
遂撑开一把油纸伞，独自去了小花园。
这小花园还是前阵子预备给连锦芙建小型击鞠场的地方，后来她心思变了非要建花园，老夫人便依着她改了。
小花园建好，连奕还是头次踏足此地，雨打绿叶，滴滴答答，纤尘尽去，那叶子便翠得如同玉一样。
边关多大漠孤烟，长河落日，连府的小花园道路蜿蜒，一步一景，是难得的怡情之地。
连奕准备坐亭子里赏雨，余光里却瞥见一抹晃动，仔细看去，竟是个人。
余菀在这跪了两个多时辰了，先是曝晒，后是淋雨，早已狼狈不堪，脑子嗡嗡乱响，一个撑不住，就歪了地上。
余菀撑着力气起身，眸中却多了一双鞋，向上看去，是绯色袍摆，腰束革带，右手擎着的伞遮住了面庞，伞沿上还挂了层滴滴答答的雨帘。
余菀看不见连奕，连奕却看清了她。
雨丝洋洋洒洒，将她湿了个透彻，雨珠打在她白皙面上，再顺着下颌滴下来，于她露出的锁骨处积起个小小水洼。额上碎发贴在脸上，衣服皱皱巴巴紧紧粘在身上，勾勒出少女纤瘦的身姿，地上一滩水混着些许红色，是腿上流出的血。
连奕微微抬伞，仔细打量着这落汤鸡，澄澈的思绪就混浊了一瞬——这小婢女眼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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